“歐佩克+”將于6月4日舉行第35次聯合部長級會議。到時候它會宣布新的減產決定嗎?沙特阿拉伯能源部長阿齊茲親王近日的發言已提前把懸念拉滿。
5月23日,他在卡塔爾經濟論壇上表示,將對做空投機者施以更大的打擊,警告他們要小心:“我一直提醒他們會受創,他們在4月已經受到了打擊,我不必出手,我不是賭徒……但我想告訴他們要小心”。
他的發言帶動當日和次日國際油價上漲。
數往知來。預判6月4日沙特會否推動“歐佩克+”再度減產,需回顧沙特的石油產量政策及其變化。
沙特石油政策曾長期偏鴿
2016年前的幾十年里,沙特是歐佩克里鴿派的代表,認為持久的高油價不符合其長期利益。同時,沙特對美國言聽計從。而美國長期是全球最大石油消費國,美國歷屆政府總體上偏愛較低的油價。
沙特是世界石油王國,其探明石油儲量長期位于世界前列。從1938年在宰赫蘭發現石油算起,至今沙特石油已經開發了85年,不過保守估計沙特石油資源還可以再開采約100年。
另外,沙特原油開采成本僅為每桶3美元左右,為全球最低。沙特政府曾長期認為,油價較低、細水長流,消費者不會被嚇跑,沙特會長期獲益。沙特不著急賺快錢。
2016年之前沙特之所以基本持鴿派態度,還因為受到美國的壓力。
1945年2月,美國總統富蘭克林•羅斯福在停泊于蘇伊士運河的美軍戰艦“昆西”號上會見了沙特開國君主伊本•沙特,會晤確定了兩國“以石油換安全”的互惠關系:沙特向美國及其盟友供應原油,反過來美國向沙特提供安全保護。
不過,美國對沙特原油的依賴時強時弱,而中東安全局勢長期波譎云詭,沙特王室相信只有美國才能保證其安全,其結果是沙特明顯依附于美國。美沙兩國關系并不平等。
沙特王室在攸關生死的問題上有求于美,反過來不得不充分重視美國的石油要求。長期以來,美國是世界最大的產油國之一,另一方面又是全球最大的石油消費國。作為最大產銷國家,美國政府在油價問題上的態度比較復雜。不過,在美國幾乎人均一輛車,大多數民眾對油價比較敏感。
因此,在多數時候美國政府從贏取民眾選票的考慮出發,會希望其國內汽柴油價格以及國際原油價格維持在中等偏低的水平。而一旦油價大漲,美國政府往往會要求沙特帶領歐佩克各國增產,在偶數年(美國總統大選和國會中期選舉都在偶數年,比如2022年、2024年……)尤其如此。這是沙特石油政策受到的一個重要外部約束。
當然,沙特政策幾十年偏鴿的政策主基調,并不影響它階段性和策略性地推漲油價。比如,1973年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后,為了打擊支持以色列的西方國家,沙特帶頭減產、禁運,并引燃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機;為了避免油價崩潰,從1980到1985年沙特石油減產接近80%。
近年來沙特石油政策明顯轉鷹的原因
2016年后沙特石油政策發生了重要變化。沙特政府改而追求較高油價,而且不再迎合美國壓低油價的要求。
沙特自身對高油價的興趣明顯增強,一個重要原因是沙特需要較高的原油出口收入來推進其宏大工程“愿景2030”。2016年,沙特副王儲、實際的執政者薩勒曼王子主持制定了“愿景2030”?,F階段以及今后許多年,“愿景2030”都是沙特最重要的發展戰略。
它的內容非常豐富,而核心是沙特政府立志要實現沙特經濟的多元化,發展金融、旅游等各類新經濟,擺脫沙特經濟對原油出口的依賴。孵化新經濟、推動經濟轉型需要花費上萬億美元資金,而這些啟動資金最終還是需要來自于短期內原油出口收入的增長。
出口收入=出口數量×價格。沙特大幅提高產量會受到原油生產、運輸和出口設施等方面的限制,短期內不大現實。因此原油出口增收的希望主要在提價,這是2016年后沙特政府基本放棄了以往的油價鴿派立場的主要原因。
另外,沙特政府不再相信與美國“以石油換安全”的邏輯,這是其石油態度轉鷹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近些年來,沙特政府對與美關系進行了反思,認識到:第一,美國不一定保護得了沙特的安全;第二,要保障國家安全,除了依靠美國的安全保護外,可能還有其他途徑。
沙特政府已經認識到美國不一定能保證沙特國家和王室的安全。2019年9月14日,沙特阿布蓋格(Abqaiq)原油處理中樞以及胡賴斯(Khurais)油田遭到無人機襲擊。這兩處石油設施生產一度中斷,受影響的石油供應達到每日570萬桶,約占沙特石油日產量的50%,相當于全球供應量的5%。
此次襲擊提醒沙特政府:在無人機突襲等新型攻擊方式面前,美制愛國者反導系統等先進裝備不能百分百地保衛沙特,包括不能確保沙特的煉油廠、原油出口樞紐等高價值設施不遭低成本武器破壞。
沙特王室還認識到要保障自身安全,跳下美國的戰車、改善與周邊國家的關系的效果可能更好。基于這一認識,近期沙特政府主動改善了與伊朗、敘利亞、卡塔爾等國的關系,也與交戰了多年的也門胡塞武裝實現了初步和解。
當然,由于長期來積累的歷史矛盾太多,沙特與其宿敵的和解并非短期內就能夠實現,沙特面臨的安全威脅也不可能一瞬間就會神奇地消失不見。然而,通過一系列睦鄰政策,沙特遭受的安全威脅的確變少了,相應地沙特在軍事安全上對美國的依賴也下降了。
“人不求人一般高”,沙特在安全上不再像以前那樣依靠美國,反過來在石油政策上就有了更多獨立行動的資本,包括減產提價的更大自由。2021年1月約瑟夫•拜登成為美國總統后,多次請求沙特及其盟國增加原油產量以壓低日益上漲的石油價格,但均遭拒絕,這折射出美沙石油關系以及沙特石油政策的新動向。
值得一提的是,在國際原油市場里,減產提價和較大的市場份額往往不可得兼。但是近年來沙特偏想魚與熊掌兼得:既要減產提價,還要保住甚至擴大它在世界石油市場中的份額。為此,沙特的壟斷性國有石油公司阿美已經做了大量工作,其核心之一是鎖定亞洲煉廠的原油長期訂單。近年來沙特在亞洲多國積極入股煉廠,同時要求煉廠每年進口大量沙特原油。
比如,2018年,沙特阿美與馬石油在馬來西亞柔佛州合建煉化一體化項目(Refinery and Petrochemical Integrated Development, RAPID),該項目煉能為30萬桶/日,沙特阿美為該項目提供50%到70%的原油。又如,2022年3月,沙特阿美宣布已做出最終投資決定,其與北方公司和盤錦鑫誠合資的公司華錦阿美將在中國東北地區建設大型煉油化工一體化聯合裝置,包括原油加工能力為30萬桶/日的煉油廠和乙烯蒸汽裂解裝置。沙特阿美將為聯合裝置供應最多21萬桶/日(占比70%)的原油。
再如,2023年3月沙特阿美宣布入股榮盛石化,獲得后者10%股份,并將為其提供48萬桶/日原油,占榮盛石化原油消耗總量的60%。預計通過此類操作,沙特阿美可排除因減產提價而造成客戶流失的可能性。
沙特轉鷹對油市的影響
石油王國沙特的石油政策由鴿轉鷹,從重視細水長流、追求石油收益長期最大化,轉變為追求較短時期的利益最大化,這是世界石油業數十年未有之大變局,必將對石油行業產生深遠影響。
自1960年成立后,歐佩克內部曾長期存在鷹、鴿兩派之爭。委內瑞拉、伊朗等國是傳統鷹派,追求高油價;沙特、阿聯酋等國是傳統鴿派,接受較低油價。兩派相互制衡。2016年后,隨著沙特轉鷹,歐佩克內部的平衡被打破,而歐佩克的性質發生了耐人尋味的變化。
國際石油市場因素眾多、體系復雜,油價漲落、供求緊松往往是多種力量共同作用的結果。不是一家或少數幾家能說了算的。
即便沙特和歐佩克在國際石油市場里享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它們也不能隨意左右國際石油市場。比如,4月2日沙特及其盟友突然宣布減產計劃,卻以油價先漲后跌而收場。未來它們推漲油價的嘗試仍然存在受挫的可能。
但是,石油王國沙特從鴿派轉向鷹派,還是會對國際石油市場產生重要且持久的影響。沙特的立場變化將對國際油價起到托底的作用,多頭會因沙特政策的轉鷹而更有底氣,而空頭需要提高對產油國減產提價動向的警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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