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6日晚7時左右,位于福建漳州的古雷PX項目突然發生爆炸。據網友稱,火光沖天,距爆炸點30公里有明顯震感。這已經不是這個項目第一次出現問題。
根據福建省消防總隊漳州支隊官方微博消息稱,截至當日21時07分,已到達現場有9個中隊力量,共計30部消防車。目前前方無發現人員死亡,個別受傷人員為爆炸玻璃碎片劃傷。
2013年7月30日凌晨4時35分,福建省漳州市古雷對二甲苯(PX)項目一條管線發生焊縫開裂閃燃,此后火勢被撲滅。
事件發生后,有專家就指出,包括PX在內的石油化工裝置,是可以做到安全運行的。“之所以會出事,是因為沒有按程序辦,設備材料的質量出了毛病。”
更有專家指出,國內用于大型石化企業的一些設備,包括閥門、管件、焊接跟國際上有差距。這也就意味著,相對于國際上對于PX項目與居民區的距離標準,我們實際上沒有能力與國際接軌。
在推廣PX項目時,政府或者是相關部門經常說,美國休斯頓PX裝置距城區1.2公里;荷蘭鹿特丹PX裝置距市中心8公里。
更有些專家指出,國內的安全管理水平和設備的可靠性決定著相關生產的安全標準以及防護能力不能和國外接軌。
但是如果換一個角度想,是不是國內的管理水平不行,設備可靠性不夠,我們的各種大型石化裝置都是更容易爆炸?
答案卻是否定的。
PX安全性之爭
實際上,不管是大型石化項目,或者具體到PX項目,公眾的認識已經要理性的很多。
去年3月30日,廣東茂名街頭爆發反PX游行。同一時間,百度百科上也上演了一場PX詞條的爭奪戰,以清華大學化工系學生為主的學院派,晝夜捍衛PX低毒的定義。清華的學生都難以理解,從廈門到大連、從彭州到茂名的市民,為何把PX這個普通的化學名詞,變成了劇毒的致癌物。
那么PX招人恨是為什么呢?是出過什么特別重大的事故?還是造就了多少癌癥村?都沒有。只是因為這個東西被反對得早,被反對得好,被反對得最有效。
中國人最早開始認識PX,就是這次發生事故、因為遭到市民反對而遷址到漳州古雷的廈門海滄騰龍芳烴項目,由于廈門大學趙玉芬院士牽頭反對,這個項目最終遷址漳州,民意在與經濟利益的博弈中取勝。而在當時趙玉芬院士所提出的PX危害,卻有點危言聳聽。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她把PX說成是劇毒的致癌物,和之前剛剛發生爆炸的吉林雙苯廠是一個東西。
據她的介紹,當時她是了解到這個項目,然后請廈門大學專長在于環境毒理學方面的袁東星教授幫忙收集資料,結果大吃一驚,發現國際上的PX項目集中在亞洲地區,尤以韓國和中國為多。臺灣地區和韓國等地的項目與較大城市的直線距離一般大于70公里,而中國大陸則一般約20公里。
2007年3月,由中國科學院院士趙玉芬為代表的105位全國政協委員聯署的《關于廈門海滄PX項目遷址建議的議案》。提案中提到“PX全稱對二甲苯,屬危險化學品和高致癌物。在廈門海滄開工建設的PX項目中心5公里半徑范圍內,已經有超過10萬的居民。該項目一旦發生極端事故,或者發生危及該項目安全的自然災害乃至戰爭與恐怖威脅,后果將不堪設想。”
這個敘述成為后來反對PX項目的人士最常用到的理由,也是公眾對PX最典型的認識。她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哪怕PX項目采用的是世界上最好的環保生產設備和工藝,PX泄漏也是無法控制的。”“至少要建設在100公里以外,城市才算是安全的。”
而根據清華學生的表述,PX的毒性和咖啡差不多,如果加上它易燃的風險,最多不過相當于酒精。
雖然石腦油本身也是易燃物,但是燃燒性能無法與汽柴油相比。當然生產PX過程中的中間產物苯和甲苯的毒性是很強的,這也是讓趙院士緊張的原因之一,但是這和吉林雙苯廠以苯和甲苯作為原料的情況是不同的。這次發生燃燒的石腦油和重整液儲罐,據前方的報道,燃燒也比較“穩定”。
當然這可能混淆了產品和生產過程的風險的不同,PX本身的低毒,并不能替代PX生產過程中的低毒。正如許多人經常舉的一個例子,紙張更加低毒,但是造紙是很毒的。
PX危害被夸大
再看看PX的生產過程。PX全名叫做對二甲苯,也就是在苯環的6個角上的1-4位置,有兩個相對的甲基,這樣的分子構型很容易做成長鏈,因此在工業上將其制成對苯二甲酸后,可以廣泛用于合成纖維和聚酯行業。我們穿的衣服、喝飲料的瓶子,都是這樣做出來的。
如果這兩個甲基的位置太近,就被稱為1-2鄰二甲苯,1-3間二甲苯,這兩種東西的用處就不大。
在石油工業上,主要產品就是烷烴和芳烴,其中烷烴主要是用作燃料,而芳烴主要用于化工產品。原油在經過一步步的分餾過程中,逐步把小分子的烷烴分離出去,留下越來越重的大分子。這些殘留物中,最重的就是瀝青,稍輕的是石蠟,更輕一些還可以進一步提煉的就是石腦油。
PX工廠就是利用石腦油,將其經過一定的化學工藝,讓長鏈分子閉合成一個環,就是6個碳的苯環,然后這個苯環上往往會掛上一兩個甲基,就是甲苯和各種二甲苯,當然可能還有乙苯,然后將這種混合物中的各種組分離出來。其中苯和對二甲苯是最有價值的,其他的組分,往往需要利用其他工藝再加工成苯和對二甲苯,或者添加進燃料。
作為一種成熟的工業,石油工業的一個小部分,PX這個小字輩的風險和其他的石化項目風險沒有什么差別,甚至和一座加油站的風險差不多。當然這種項目也會發生事故,發生泄漏,并不能絕對避免有關風險。
從距離上看,埃克森美孚公司在英國南安普敦的PX煉廠及下游加工廠,被居民區環繞,相距最近處只有 100米。美國最大的獨立煉油公司太陽石油公司位于俄亥俄州PX工廠,工廠距離城市兩公里。新加坡裕廊島上的埃克森美孚煉廠PX裝置,距離島外居民區4公里。
然而,由于中國民間洶涌的反對,PX比很多更具毒性的產品獲得更多的罵名。
當然誰都完全可以說,怎么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誰愿意要誰要,反正我不要。就像很多人反對轉基因時說的一樣,但那就不是一個科學的態度。
PX困境錯在誰?
專家用這些理由來說服公眾,公眾卻就是不信PX相對更安全。雙方仿佛就站在兩座懸崖上對罵,各自也聽不清對方的聲音,就是比誰的聲音大。
實際上,公眾對于PX的質疑,只是PX給了公眾質疑公權力的一個載體,而且反PX由于過去成功的實踐,變成了一種相對安全的平臺。
在國外的很多大型石化項目的運作過程中,不僅在安全環保上的投資需要占到一半以上的比例,而且在與當地社區的溝通,取得理解的過程中,也需要耗費非常大的精力和成本,這都是項目運作必然存在的環節。
這也是國外許多大型石化項目得以順利進行的原因,當然這背后的原因,是政府管理體系、環保監管體系、法律保護體系的健全,這約束著企業的自律,對于普通民眾來說,各種相關的利益和訴求也都有出口和載體,沒必要以街頭運動的方式保護自己。
而在中國,這三個體系雖然都在健全的過程中,但都仍然非常缺乏,更有不時爆出的管理者、監管者自肥的丑聞,讓他們的威信掃地、公信力全無。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懶得溝通,就只有劍拔弩張。
這次漳州古雷芳烴項目的爆炸后,PX項目在中國的地位可能會更加尷尬,而且站在民意對立面上的項目,可能又會加上更多石化項目。
但是回頭想一想,這是否是項目本身的錯,還是管理部門的失職?是不是說我們的水平不行,我們就不要造什么高精尖的東西,大飛機也不要造,航母也不要造,那么為什么我們發射火箭的成功率全球領先呢?
這樣答案就很明顯了。我們需要接軌的,是安監部門、消防部門、環保部門,以及維權部門。他們應該做的是,讓任何的項目主體都沒有違法違規的膽量;當出了任何問題,也要讓任何遭受損失的群體,都能夠得到足夠的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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